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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打老子（方言，意指父亲），老子就再也不回来了！”袁立新朝父亲吼道。
手握打到变形的衣架，父亲气得说不上来话。
“你怎么能在爸爸面前自称老子呢？”想缓和父子关系的母亲很无奈。
作为幼儿园保育老师，母亲对2008年出生的袁立新尤为上心、“管得挺严”，一直想不通儿子缘何变得如此陌生。
今年元旦前夕，袁立新“消失了”。3天后，母亲接到派出所电话：儿子因盗窃他人手机被抓。
“我们真管不住他了……”忆及接到警方电话通知时的情形，母亲很是心寒。
得知袁立新能到湖北省黄石市启航学校接受6个月矫治教育，母亲觉得看到了希望。
入校接受矫治教育后，袁立新用接近400分的中考成绩证明自己“可以的”。
今年中考，像袁立新一样的孩子，在黄石市启航学校有18名。
“临别，送给你们一颗感恩之心、一双明亮之眼、一对希望之翼。”参加黄石市启航学校第24期学生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家属代表的袁立新妈妈将带班民警的临别寄语深记在心。

　　 破题 部分少年惯性作案之困
彭凡羽的奶奶特别能理解袁立新妈妈，孙子仿佛也是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父母在外务工，彭凡羽10个月大就跟着奶奶爷爷生活。一向乖巧的孙子，到初中变了样，晚上外出越来越多。
深感“管不住”，奶奶让在家周边务工的爷爷回家，“孙子教育不好，挣再多钱，也没用”。
有一次，彭凡羽晚上又要出去“耍”。“爷爷阻止，他还要跟爷爷打架。”话至此，奶奶叹了口气。
初三时，彭凡羽爱玩手机，睡得很晚。春节回乡，爸爸看到成绩下滑、没个正形的儿子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骂：“你自己养活自己，坐牢自己坐牢！”
那一夜，奶奶没睡着。
奶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今年4月，派出所打来电话，拉车门盗窃的彭凡羽被抓。
到了派出所，奶奶才知道，这已是彭凡羽第二次“犯事”。
相比袁立新、彭凡羽，父母离异的刘璨过早感受到了社会冷暖。
六年级没读完，刘璨就开始“混社会”。今年年初，刘璨到老家大冶市找妈妈。生母不接纳，刘璨心里很不是滋味，伙同他人接连在大冶盗窃3次。
“第一次盗窃被抓，他才12岁，是典型的‘搞习惯了’。”黄石市公安局治安户政管理支队副支队长曾又新对刘璨印象很深。
类似刘璨这种反复作案的未成年人一度“管不住”，且“失管漏管”风险高，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黄石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教导员周金刚曾接触过大冶市一个多次作案的孩子。
“这孩子在圈里名声很大，且有‘我的奋斗日记’——18岁之前搞满100万元，之后就洗手不干，躺平过好日子。”讲到这，周金刚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对周金刚哭笑不得的原因，今年7月满18岁、在黄石市启航学校接受过矫治教育的纪轩子有全新认识。
“启航学校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不然等待我的将是监狱。”今年初，因寻衅滋事，纪轩子被当地检察机关送入黄石市启航学校。
刑事犯罪尤其是盗抢骗违法犯罪越来越趋于年轻化，未成年人违法犯罪呈逐年增长趋势，引起了黄石市委、市政府重视。
2022年8月，黄石市委召开专门会议，决定由市司法局负责筹建市级公办专门学校，对警送生加强专门矫治教育。
黄石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相关部门通力协作、紧密配合，创造了专门学校从筹备建设到建成开学仅用36天的“黄石速度”。
作为湖北第一所公办专门教育学校，2022年10月1日，黄石市启航学校正式开学投用，为市司法局直属正科级公益一类事业单位，经费由财政全额保障，学校日常教育工作由教育部门协调各学校采取支教方式予以解决。
在黄石市启航学校帮助下，彭凡羽参加中考考出411分好成绩，刘璨则参加了“小升初”考试，未来之路有了新希望。
解题 168份离校结业证书之喜
黄石市启航学校首批招生26人，全是在公安机关有3次以上比较严重违法行为记录的未成年人。
“这些有严重不良行为的少年，在社会上沾染了不少坏习气。但他们觉得无所谓，有的甚至习以为常。”黄石市启航学校现任负责人胡亚勤坦言。
虽有心理预期，但被称为“派出所常客”的部分孩子“中毒之深”，着实出乎胡亚勤的意料。
黄石市启航学校法治副校长、公安民警詹晓彬与一名学生的“遭遇战”最为典型。
首期开学不久，一名学生就餐时将青菜扔在餐桌上。见状，詹晓彬上前询问情况并阻止。
“你干什么？我就不吃青菜。你再管我，我出去就要搞死你！”面对穿便服的詹晓彬，这名学生猛地站起来，要掀翻餐盘“干仗”。在场教官及时喝止。
第二天，见到穿警服的詹晓彬，这名学生态度大变——“早知道你是警察，我哪敢那么说话”。
目前，黄石市启航学校共有“穿警服”的司法行政、公安民警10人。
“司法行政干警具有丰富的教育矫治经验和较强的执法权威性，能对严重不良行为未成年人形成震慑，更好配合公安机关做好教育矫正工作。”周金刚认为。
在黄石市司法局党组书记、局长谢先全看来，教育矫正未成年人的不良行为，关键在于找到成因，再有针对性地开展教育。
首批入校的汪强宝之脱胎换骨，就得益于管教民警黄钊的“对症下药”。
第一次见到15岁的汪强宝时，黄钊有些吃惊——他的手臂、脚踝、小腿等处都是文身。
黄钊对汪强宝的情况进行了深度了解：母亲离家出走，父亲疏于管教，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奶奶去世、爷爷患病后，他独自在外流浪，有时“手头紧”，就偷东西。
相处久了，黄钊发现汪强宝并不如他外表那样不可接近。多年社会经历，让汪强宝在社交和管理方面有特长。黄钊常与其谈心谈话，鼓励其参选寝室长，军训时担任小队长。
“刚来时，我是蛮抗拒的。黄老师耐心辅导，我逐渐调整心态，想清楚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汪强宝说。
每个学生入校后，黄石市启航学校都会建立一份档案，根据学生个性、兴趣爱好、心智发育等特点，精心设置法治、德育、心理、价值导向、行为认知等方面教育，辅以行为矫治，并建立跟踪管理机制。
黄石市司法局正谋划与湖北师范大学合作，共同建立适合内部使用的专门学校课程体系等，进一步提升专门学校教育矫治水平。
“我们不仅关注学生的生存权和被保护权，还关注其发展权。”黄石市启航学校副校长闫红武说。
黄石市启航学校设初、中、高3个递进式矫治班次：学生入校编入初级班学习，学习期满2个月经教育矫治综合评定合格的升入中级班，中级班学习期满2个月考核合格的升入高级班。
“临近中考，学校创造条件，让几名中考生放下包袱，安心备考，前期还统一协调外出送考三次，老师们按部就班，创新方法，尽力辅导。希望孩子们能再度扬帆远航。”一名在黄石市启航学校参加中考的学生家长在感谢信里如是写道。
截至今年8月，黄石市启航学校已接收239名严重不良行为未成年人，其中公安机关提请评估送教226人、检察机关提请评估送教13人，目前已结业离校168人，在校71人。
评估合格离开时，学生们都会收到一份校长签名的黄石市启航学校结业证书。
拓题 24小时家长热线护航之重
“我要告父母。”例行法治辅导课上，一名学生的发言，让黄石市律师协会未成年人保护专业委员会主任鲁彩萍有点吃惊。
黄石市律师协会未成年人保护专业委员会与市启航学校合作，组织律师每周一次为在校生开展法治辅导。
原来，这个男孩的父母从小对他疏于管教，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任凭他在社会上闯荡、流浪。受人撺掇，男孩砸车窗盗窃。
在鲁彩萍看来，不仅要加强严重不良行为未成年人的教育矫治，更要加强对其父母的家庭教育指导。
在加强监护人教育指导方面，黄石市启航学校积极探索。
黄石市启航学校针对性地建立监督体系，对不履行义务的监护人，及时与学生居住地公安机关、法院以及关工委等联系沟通，由社区民警等人员上门宣传教育，指导家长正确履行监护职责，修复增强家庭关系。
黄石市启航学校还建立了家长微信群，设立24小时家长热线，举行“会见日”，开办“家长课堂”，推动家庭和学校双向奔赴，帮助改善亲子关系。
现如今，黄石市启航学校已逐渐探索出“司法行政主管+部门联合办学”教学模式。
黄石市启航学校与市检察院、市教育局、市公安局、市人社局、市民政局、市关工委、团市委等部门沟通协调，全方位跟踪帮扶离校学生，形成全链条教育矫治工作合力。
黄石市司法局机关第一党支部还联合市启航学校，共同打造“法润青禾·启航未来”党建品牌，建立运行“一对一”法治辅导员制度，助力启航学校常态化法治宣传教育工作。
“我们综合评估离校学生，对有人管、有书读、能工作的学生按规定程序移交父母，对存在特殊情况的学生采取托底帮扶措施。”胡亚勤说。
目前，黄石市启航学校结业离校的168人全部落实安置，结业学生再次违法犯罪率得到控制。
“即将归航又启航！一个警察，人生的大部分身份却是教师！幸OR不幸？”两年前，黄石市启航学校揭牌当日，黄石市司法局党组成员、市强制隔离戒毒所党委书记、所长，市启航学校代校长张立新发了这条朋友圈。
现在看，这一问有了答案：幸，万幸。

　　（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记者胡新桥刘志月刘欢）

　　 稿件来源：法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