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加入法治观察网!
5月12日至14日,晋城市公安局民警张暄受邀参加了由公安部组织的全国公安作家文学交流采风创作活动,并作为代表在座谈会上作了题为《关于小说创作的若干体会》的发言。以下为发言全文:
警营文萃·交流
关于小说创作的若干体会
文/张 暄
按照会议安排,由我做一个关于小说创作的简短发言,有点诚惶诚恐,因为创作中那些精微的感觉,是只可意会的东西,是根本谈不出来的,它关系到一个人的文学才华和鉴赏能力。而偏偏是这种精微,成就了一个文学作品的内在甚至外在品质。所以,我只能就我能够说出的部分,胡乱归纳几点,在此贻笑大方。
关于创作冲动,或曰灵感
我们最初的创作通常因为冲动,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后来,当我们爱上写作并从自发走上自觉之后,写什么就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当我们有可写的东西的时候,通常会说“灵感来了”。这个灵感,来源于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不经意的某个场景、某个对话、某个细节甚至某个动作、某个手势、某个眼神。我的小说《解个手到底用多久》,就来源于一个因交通事故而瘫痪却得不到赔偿的小年青人的眼神,那个眼神茫然而无辜,绝望而无奈,它打动了我,我开始为它构建故事。
我们一度认为,灵感是神奇而难以捉摸的东西,其实细究,它并非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有可掌控的部分。我们经历或耳闻的一个事件,可以不可以写成一个小说,这个运筹过程,可概括为一个加减之法,先减后加。减法,是对素材的考量:花花世界,光怪陆离;灵魂幽渺,莫可名状。一内一外,交相辉映。目之所及,念之所向,我们但凡欲作停留,就要学会抽丝剥茧,把覆盖其身的画皮一层层剥掉,减至不能再减,看还能剩下点什么。剩下的东西,也就是剥去果肉后的那个核,如果足够大,足够重要,足够与外人道,我们便可称它为主题。主题和灵感息息相关,找到了主题,也就有了创作灵感,它是灵感的具象化之一。主题确定,加法开始。所谓加法,就是虚构:通过调动生命中所有的经历和感悟,找出它们与这个核的联结,移花接木,偷天换日,重新孵化、培育这个核,让它成长为更具意义的另一个故事。虚构,始终是小说的第一要义。小说落笔,就包含了虚构。即使你记录一个真实事件,你对这个事件的裁剪,以及在这个裁剪之上赋予小说、赋予小说人物相应的价值观,所有你说出的和未说的,都暗含了虚构。未经虚构的文本,到底不成为一个小说。
这个故事,要有所承载,它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并蕴含某种精神——唯大事才值得小说。“大事小说”,是我一直喜欢的关于小说的原始定义。因为文学的功用之一,是启发读者的思考。你要通过你的故事,提出一些问题,然后调动读者的思想、情绪,让他对人生、世界、灵魂做一番检视,这是小说的价值所在。
这是由“事”而来的灵感,还有由“文”而来的灵感——阅读。我们经常会被好的文学作品中的某句话点亮,这句话具有强有力的激发和引导作用,我们想象力和创造力瞬间被它点燃,那一刹那,一个世界的大门突然开启了。所以,阅读对写作的滋养作用,还包括这一部分。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多读。
关于呈现,或曰结构、叙述及语言
小说最重要的三个核心要素是结构、叙述和语言。这三者构成了小说的基础框架,影响着小说的整体效果。再好的故事,没有好的结构、叙述和语言,就没有好的呈现,也成为不了好小说。
小说和故事的最大区别,无非是讲述方式的不同。一个好的故事,包括以下几个重要方面:引人入胜的开头、丰富的角色塑造、紧凑的情节发展、深刻的主题思想、独特的叙事风格以及合理的结局走向。但通常的故事,是有头有尾,从头到尾,它的重心在于事件本身的离奇,以及结果。而小说,却要把故事拆开,揉碎,通过反复掂量,让故事各个环节的轻重主次了然于心,然后再重新结构,让它更加合理匀称,服务并引领主题。一个精心设计的结构,能够使小说情节紧凑、逻辑清晰,引导读者更好地理解故事的内容和主题。比如在《解个手到底用多久》中,我想呈现的主题之一是隔膜。于是我就采取了以小说人物为小标题的结构,通过有限视角来叙述事件,谁也不了解真相,谁也不了解对方,谁也进入不了对方的内心。这是形式和内容的契合。甚至,小说不需要完整,它可以抛弃所有冗余,只撷取虬龙片甲,呈现某个片段、瞬间。完整性被打破,却孕育了新的可能,这意味着开放,当然,它仍需具备故事的一般属性,情节要合情合理,有条有理,叙述要精彩、平衡。
叙述和结构密不可分。好的结构,还引导着叙述,能为好的叙述提供支撑,使叙述更加引人入胜。所有小说,呈现的都是时间生活。不管是几个世纪,几个年头,或者几分几秒,一个小说必然包含在一个时间之内的。没有不包含时间的小说。所以,叙述的时间起点不同,有时就表现为一种结构。加拿大作家艾丽丝·门罗,她特别善于运用时空腾挪来营造结构。在我个人,也特别喜欢把故事从中间部分讲起,这种简单的时间点切入,必然包含了倒叙和插叙等诸多叙述手法。所谓老套的叙述,其实就是从头至尾的叙述,开端、发展、转折、高潮、结局一路走来且一成不变。阎连科曾说,“形式主义愈突出,我们与神愈接近”。愈为形式主义,愈有美学意义。传统写作与现代写作的分野,就是“写什么”让位于“怎么写”。
此外,我喜欢运用的叙述技巧还包括温度和速度。温度,就是与人物的距离,就是叙述口吻,叙述时的冷峭或热烈程度。加缪《局外人》的第一句话是,“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一句话,一个局外人的形象就跃然纸上。我们一些公安作家写公安题材的小说,在写到人民警察时,通常会犯与人物贴得过近的毛病,让人物显得过于高大上,在读者看来就不那么客观中允,这也是一个温度问题。到底选择冷静节制还是热情浓烈的叙述口吻,取决于你的角色塑造。速度,体现了写作的一种韵律和节奏,你要让文字行进起来呼啸生风,静止起来生机盎然。几十年只需几句话,几秒钟却要写上好几页,这样的文字才有阅读快感。过于均衡的速度,会让人昏昏欲睡。
至于语言,既是基本功,又是终极目标。写下一个句子,再写下一个句子,哪一句都不能马虎。句子要准确,还要美——最值得称赞的句子是有深刻洞见,其次才是语言优美。事实上,具有深刻洞见的句子,通常有着独特的词语组合方式,其语言自然优美。语言修炼,是一个写作者终生不能停止的事情。
关于风格,或曰原创性
所谓原创性,就是你的小说,就是“你”的小说,而不是别人的。要让读者感觉到,面前的作品是他第一次读到,不能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要独特,要异于旁人,无论在故事构架、情感传达和美学展示上,都明显有独属于你的烙印,所谓个人风格。
它涉及到“技”和“道”两个层面。从“技”上看,它表现为一些可操作的方面,比如故事情节、人物设定的新颖性,叙述过程中你煞费心思的外貌描写、神态描写、心理描写、动作描写、环境描写等等呈现出来的小说细节和独特表达等。从“道”上看,它表现为你长期阅读修炼来的审美情趣、人文关怀和思辨精神,它关系到人与世界的理解和对话,关系到一个写作者对人生、人性和社会的思考和表达,它考验的是你是否具备丰富的想象力,深厚的生活阅历和独特的思考方式。这就要求我们既得多读书,更得多入世。只有读得多了,见得多了,想得多了,所谓创新才有可能。
一句话,小说是经验的产物,虚构依据经验并创造经验。所以,所有周遭过往,都会成为我们的创作源泉。我们应当心怀感恩,珍惜生活每一天的赐予,慢慢的把它转化在创作中。
关于交流,或曰坚持
文学是一条孤独、寂寞的路途。如果没有足够的韧性,我们很难坚持下去。这种对耐心的支撑,除了从事文学的荣誉感和使命感,还有就是与志同道合者的适度交流。这种交流最大的好处是,我们看到有这么多的同道中人,那种孤寂感会大大减弱,而自豪感也会大大增强。在交流中,我们也会发现我们写作中遇到的问题,并在别人的提醒、建议或批评中作必要的修正。有的还会把他写作中的经验,有保留或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一些。比如我们今晚的座谈会,或者再扩大开来,我们这几天的整个行程中大家正式非正式的会面和交谈,就是一种很好的交流,所以,非常感激全国公安文联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这样写道:
“ 一个笔会,总会或多或少地留给我们一些记忆,无论这个笔会举办得是否成功。它的结束,对个人意味着一种开始。事实上,“成功”本就是一个含糊的概念,用在笔会上,只能褒贬一切与之有关的物质内容和程序内容,而这些恰恰不是最重要的。笔会以文学的名义搭建了一个平台,它把平素处于个体、孤独状态的写作者联在了一起,让他们的思想得以交流,心灵得以抚慰。让他最为直接地看到周围居然有着这么多的同行,他不是踽踽独行,一丝温暖流到他的心间。同时,也给他以压力,让他真切地看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再洋洋自得,目空一切,他的斗志重被激发。他脱胎换骨,一切可能因心灵的复苏变得更加可能。”
有这么一句话:“死去的是因为活不下去,于是死去了;活着的是因为不愿意死,就活下来了。”把这句话改写一下:“不写的是因为写不下去,于是不写了;写着的是因为想写下去,就写下去了。”愿我们多交流,多读,多写,写出上品,写出佳品,写出精品,写出巨著。让我们一起努力!
(此文为作者在全国公安文联江西文学交流活动上的发言)
作者简介:
张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晋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小说集《病症》《1200公里》、散文集《溯》《卷帘天自高》《母亲的市民之路》,获首届“孙犁散文奖”(双年奖)、2016-2018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文学奖项。
来源:全国公安文联、晋城公安微信公众号